贝克兰德神话生物研究院

【贝中心】古斯塔夫一家 The Gustav‘s

作者:托斯卡纳

即将分崩离析的古斯塔夫家以及走向成熟的贝贝

纤细而滑腻的膏体在手中轻易地折断了,暗沉的红色留在指尖,像是多年干涸的鲜血。贝尔纳黛坐在卧室的椅子上,面无表情地将一管管各种颜色的口红碾成泥状,然后随手将精致的外壳扔到远处。

她的脚下是一片狼藉。碎裂的瓷片、倒塌的书架、损坏的木质玩具、各种形式奇特的衣服被人用剪刀剪成布片,蕾丝扯成混乱的蛛丝——罗塞尔·古斯塔夫的画像躺在废墟上,嘴角的笑容被撕成两半。扭曲的褶皱破坏了他的表情,让他更像是在恶意的嘲讽。

贝尔纳黛凝视着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孔,心中是燃烧着的怒火,但很快,这片怒火沉淀成深刻的悲哀,博诺瓦冷静的话语回响在她的耳边,像是神的宣判:你阻止不了他。

父亲毫无征兆地下达了驱逐白枫宫内所有神职人员的命令,在短暂的哗然后,人们开始高效地执行皇帝的命令。谁都不敢触怒黑铁王座上的独裁者,哪怕他的话语荒谬而失去理智。

所有人都在陪着他一起陷入疯狂的漩涡。

他在议事厅的中央燃起火焰,笑着投入教会的书籍。那些赞颂着蒸汽之子的话语灰飞烟灭,神谕与教规被仆人塞进盛大的火苗中。罗塞尔对着虚空举起酒杯,饮下鲜红的液体。苍白而瘦削的脸上,那双曾经热情而诚挚的蓝眼睛深陷阴影。贝尔纳黛躲在帷幕后,呆愣地看着这一切。她攥紧裙摆,然后匆匆奔向自己弟弟的住处:如果真的要驱逐“所有”神职人员的话……

预感应验了。

高大英俊的年轻人神态虔诚,正慢慢抚平一本边缘蜷缩的老旧书籍。在他身后,蒸汽教会的神职人员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各种物品。这位蒸汽的神眷者正在准备搬出王宫,远离日渐疯癫的皇帝。他走得毫无留念,似乎早就预知到了这样的结局。

“日安,贝尔纳黛殿下。”他注意到了血缘上的姐姐,转身回以完美的鞠躬。

心烦意乱逐渐演变为惶恐,贝尔纳黛忍不住抬起手,又放下。

“你真的要走吗?”她甚至有些卑微地发问:“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找父亲求求情,你是他的儿子,他不会真的赶你走的……”

博诺瓦摇了摇头,露出安抚性的微笑:“没有必要的。你也明白,无论你我还是夏尔殿下,都无法阻止他的决定。”

“我会永远追随神的脚步。等到国王陛下撤销这条命令的一天,我会与蒸汽教会一同归来。”他终于整理完了那本褶皱的书籍,双手递给贝尔纳黛,并轻轻吻了她的脸庞:“再见了,姐姐,祝你安好。”

贝尔纳黛并不知道博诺瓦什么时候走的,是夏尔举着烛台在这座空荡荡的教堂中找到了她。夜色已经很深了,隔着朦胧的烛火,夏尔白净的脸上两条眉毛滑稽地皱起:“很晚啦,贝尔纳黛。”

他把烛台放到一旁,坐在了贝尔纳黛身旁,像是小时候一样拉起自己姐姐的手,传递热度:“再哭可不漂亮了。”他试图活跃气氛:“要我去叫女仆长给你做一杯弟弟特制蜂蜜牛奶吗?”

“……女仆长做的哪叫弟弟特制啊。”

贝尔纳黛重新挺直了腰,将手中落满眼泪的书籍放到一旁:“我要盯着你给我做完。”她抿着嘴,用小时候那种天真口吻撒着娇,耳朵不禁有些发热。

夏尔继承了玛蒂尔达普通的棕色眼睛,那双温柔的眼眸旁有细细的纹路。在玛蒂尔达故去后,贝尔纳黛已经很久没和夏尔离得这么近了——她忽然意识到了弟弟的年龄。

从前,他走在她的前面。贝尔纳黛小时候玩得很疯,罗塞尔也没个正形,这位仅仅与他差了两年的弟弟担当起一部分父亲的责任,成熟而稳重地生活着。托他的福,贝尔纳黛没有长成另一个女版罗塞尔。但不知道何时,自己已经超过了他,序列的提升带来更大的责任,贝尔纳黛将资质平庸的弟弟甩在了身后,忘记了回头。

离他们告别的日子,似乎不远了。

她猛然站起:“走吧,立刻动身。我……我可不想被塞丽娜抓到!”她大跨步走出教堂。夏尔拿起烛台,余光瞥到了那本被扔到椅子上的书。

书的封面上是手工绘制的图案,笔迹娴熟如大师,用色高雅而别致。可这样的技术却被用来绘画粉色的生物,五只几何体组合在一起,背后是绚烂的花海。

“……”他拍拍书籍,将他塞到了贴着胸口的内衬里。

虽然只有序列八,但夏尔很轻松地回忆起了书籍的来源。那时他们还在塞纳斯宫殿处避暑,刚刚当上执政官的罗塞尔难得有了几天清闲。

毫无形象的执政官裸露着半身——然后被玛蒂尔达以优雅而绕口的贵族腔调请求他穿上衣服遮住吻痕。他们一家躺在花园的摇椅上,听罗塞尔讲述他的奇思妙想:什么地下的精灵,月上的仙女和地面上的小猪一家。

然后罗塞尔就拿来了一套画具,强迫博诺瓦绘画小猪,并声称以后这就是古斯塔夫家的传家宝,以后会有无数人来解读这些都象征着什么。那时候的博诺瓦还会露出些不得体的表情,眯着眼睛刷刷地上着颜色。

在罗塞尔的鼓励下,他们为这一家猪编造了许多故事,由贝尔纳黛执笔写上去。后来这本笔记就不知道被丢在哪里了,现在看来,应该是博诺瓦收起来了吧。

他们每个人都有许多这样的,满是回忆的物品。

只是物品经不起时间的磋磨,正如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。夏尔明白自己依旧敬畏着现在的罗塞尔·古斯塔夫,却再无爱戴。时间越久,嫉妒与怨恨越浓。为何我没有天赋?为何我未获得神眷?为何只有我需要依附着自己的父亲?罗塞尔的光环下有多么浓重的阴影,只有夏尔最清楚。

他注视着步入疯狂的罗塞尔,就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。他不像贝尔纳黛,甚至不敢与现在的罗塞尔对话。他们曾在长廊上相遇,那双阴郁的蓝眼睛让夏尔忍不住后退。

如果父亲死亡……

他恐惧地打了个哆嗦,不愿细想。像扎进沙子里的鸵鸟,不去看远处到来的风暴。

“我马上来,贝尔纳黛。”他招呼着自己的姐姐,像童年那样,踩着柱子的阴影偷偷溜进城堡的厨房。

——

两个成年人溜去厨房必然不可能只喝蜂蜜牛奶,她与夏尔举杯共饮,干掉十几瓶上好的红酒,又拿小刀片火腿,就这么生吃了半只。

喝到最后,夏尔已经完全瘫软,发福的身躯像只软绵的枕头。贝尔纳黛把他抱回卧室,在夏尔的女仆不解的眼神中笑出了声,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床上,做了一晚上的梦。

她赤着脚踩在厚厚的毛毯上。

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,但她四处寻觅后,仍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找到一只口红。里面的膏体只剩了个底,黝黑的壳子上用金色的花体字写了贝尔纳黛的名字。

在罗塞尔发明口红之前,民众一般用的是辰砂,贵族则采用一种小虫子细细研磨后的外壳加上蜡油。罗塞尔创意性地采用了新的材料,并大赚一笔——他制作的第一支口红给了母亲,第二支给了贝尔纳黛。从此以后,每一个月,贝尔纳黛都会收到口红,从未断过。

她抚摸着花体字的纹路,深吸了一口气。

她心中依然存留着被保护得很好的、少女一样的执拗,她换上父亲所设计的衣服,如同披上战袍。

她叩响了议事厅的后门,并推门而入。

父亲仍坐在王座上,几位心腹大臣在底下战战兢兢。一滩刺眼的鲜血汇聚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,拖拽的痕迹蔓延到大门外。

贝尔纳黛并未吃惊,这样的事情她已习惯,蔷薇围绕的院子宫殿时常传来鲜血的腥气。她对着大臣们微微颔首,于是那些人如释重负地后退出门,罗塞尔并未阻止她。

他用手臂支着头,袖子中露出手腕突出的骨节。

“过来。”他亲昵地招招手。

“父亲……”她小心翼翼地将头倚靠在他的胸膛上,耳边传来咚咚的心跳声,一如小时候。两人棕色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交织在一起,贝尔纳黛回抱住罗塞尔,依恋地抓住他的手:“父亲。”

她依旧是父亲羽翼下的鸟,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心安。

“我祈求您,能让博诺瓦回来吗?”她的语气轻得像是落在玫瑰瓣上的露水。

罗塞尔看着面前的女儿,她已经从这么小的肉团子长到这么大了。四肢修长有力,头脑清晰。她在自己的呵护下长成令人骄傲的样子。

仍不太够。她虽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,但却仍蜷缩如嫩芽。罗塞尔混沌的内心中忽然有了些明悟,查拉图的预言回响在耳畔:她将憎恨我、厌恶我、背弃我,最后成为神秘世界的大人物。——是时候,推自己的女儿一把了。

他想起那闪烁而冷硬的齿轮,万钟轰鸣,而自己的儿子走入蒸汽的教堂;想起漆黑而满是迷雾的海洋,想起那无法说出名字的组织,想起绯红的月亮……

贝尔纳黛忍不住痛呼了一声,罗塞尔这才明白自己抓痛了她。

“不行。”他机械性地笑着,带着些剖开脓疮般的残忍快感:“博诺瓦是神眷者,自然也包含在神职人员里面。”

“你、夏尔、博诺瓦,就像是无用的累赘一样。我在年轻的时候认识了你们的母亲,为了一时的快乐,结婚生子,将自己的前半生沉溺于庸碌之中。直到现在我才明白,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。”他看着金碧辉煌的白枫宫:“神灵或者权利,都只是力量的注脚。”

“贝尔纳黛,你看到他们惶恐的眼神了吧?”他捧起贝尔纳黛的脸,呢喃道:“当我死后,这一切都将消失不见……所以我要长久地活下去,活到再无弱点。”

手指慢慢下滑,自登月以来就存在的声音开始复述着自己的话语,那怨恨而恐惧的心情竟然变成了真实。罗塞尔的手掐住了贝尔纳黛的脖颈:“如果没有你们就好了。”

嗬嗬的泣音从贝尔纳黛的喉咙里发出,她瞪大了双眼,周围的一切都化为模糊的色块,父亲的恨意却切实地从收紧的手指里传递过来。光芒在两人之间炸开,

罗塞尔凝视着自己被炸开的手,肌肉之间,肉须勾连,将躯体恢复原状,他笑了起来,笑声越来越大,在父亲癫狂的笑声中,贝尔纳黛逃向了远方。

之后的一切都像是按了快进键。

人们交换着筹码,在皇帝的尸体上割下利益。博诺瓦成为了神灵真正的羔羊,进入蒸汽教堂不问世事。夏尔拒绝了贝尔纳黛的邀请,选择留在因蒂斯。贝尔纳黛踏上了成为神秘女王的道路。

直到她遇到嘉德丽雅,那孩子抓住自己手指,用柔软的腔调呼唤自己的名字。那荒谬的恨意才分崩离析,贝尔纳黛重新换上父亲设计的衣服,开始追寻他生还的证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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